對人生失望,才會開始問人生有什麼意義?
我們每個人都有一種核心需求:找到人生的意義。這股驅力也許不很明顯,甚至無法察覺得到,但若是檢查一下這個情況你就會發現,你生活中大部分的活動和考量都受到這股驅力的影響。20世紀的哲學,譬如存在主義和現象學,就是在探討生命的空虛和無意義。我認為這個哲學上的議題,同樣出現在文學和藝術的領域里,它反映出人們越來越覺知到”意義”的問題。
只有少數人有能力質疑存在的意義問題,大部分的人都以為他們所進行的活動和努力將會帶來生命的意義。我們很少去質疑這個議題,是因為我們以為自己已經知道答案了。人們會製造出各式各樣的目標,希望借由這些目標帶來生命的意義。這些目標通常涉及到對未來的計劃,譬如變得成功、富有、勝利、有創意、到處去旅行等等。
還記得那首歌:”What’s it all about,Alfie?Is it just for the moment we live?”(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阿爾菲?是否只是為了活著的歲月?)哲學就是在企圖回答這個問題。
*人生需要拆穿,你活著是為了什麼?
我提出這些根本的問題只是要你去深入地思考,這樣每當這類問題從你心中生起時,你就不會立刻作出膚淺的解答。若是要一個人去探索存在的意義問題,他必須對人生已經失望了。他可能已經達到了自己的目標,或是對自己的夢想開始感到失望:”我媽媽要我嫁給醫生,我爸爸希望我有所成就,而我都做到了。現在我已經有兩個小孩,想要的東西也都有了,但是我心中的問題並沒有得到解決,我的感覺還是跟往常一樣,仍然在等待,不斷地在追求。我想做的事都做了,可是仍然不覺得滿足。”
到了這種時刻,人就會開始質疑了。或許你在大學時就想過這些問題,那時你的老師或父母已經完成了許多事,可是卻覺得一切都幻滅了,因此你的老師提出了這個問題,而你也覺得十分有趣。也許你還年輕,仍然渴望知道每件事,你還想完成學業、成家立業、追求理想等等。
有些人從未達成他們的理想或實現他們的計劃,因此仍然希望勝利在握。或者他們正在延後成功的時間,這樣就不必面對未來可能會產生的不滿足感,也不必質疑人生的意義了。少數的幸運兒可能有機會完成自己的夢想,因此意義問題很自然地會從他們的心中生起。如果夠敏感的話,他們會一直專注地思考這個問題。
你很難說服那些仍然在追求夢想、計劃和理想的人,讓他們接受所有的成就都跟存在的意義無關。這便是昔日的內在工作學派只接受那些步入成熟階段的人做門徒的理由。年輕人不太可能不追求夢想,除非他們很早就失望了。
你可能已經觀察到,大部分的人仍然在期待這個或那個計劃能帶來滿足。成家、立業、工作、完成理想,這些事都沒什麼錯,但是它們並不能解決意義問題。
它們能完成的是不同的目的:它們能帶來娛樂、填滿你的胃、溫暖你的床、陪伴你讓你有事情可以做,但是它們無法提供你生命的意義。
你認為以某種方式生活,人生就不再空虛了!
你看這個議題滲透得多麼廣,即使是追求享樂,也是在期待這些活動能帶來意義和重要感。你總認為若是以某種方式生活,人生就不再空虛了。
或者你覺得直接面對生命的無意義和空虛,你會承受不了。
我們確實無法活在沒有意義、沒有價值、沒有重要性的生活?,因此我們總是在追尋一些替代品。
這些人生的活動並沒有錯,也不是不好,問題是我們在它們身上投射了過多不實的期待,譬如孩子可能承受母親過多的期待和要求。而藝術活動一旦用來滿足重要感,樂趣就不見了。它會變成一種逃避、壓抑和分心的方式。
最終看來,對意義和重要感的欲求,就是一種對「身份認同」的追尋。我們的這些活動都是為了帶給自己一種身份感。深入地探究我們會發現,這些活動都跟”我是誰”有關,譬如我是教會里的牧師、醫生或某某人的妻子。
雖然我們會把角色看成是社會成規而非最重要的東西,但這些身份在我們心中仍然有重要性,我們會抓住這些東西為自己帶來一些安全感。
其實所有的人際關係都帶給我們一種身份感,因為他們就像是一面面的鏡子,而我們的成就也會反映出自己的價值。我們都想變成某某人,符合某種形象,譬如醫生、老師、律師、領袖、治療者、完美的母親或父親等等,都是一些助人的形象。還有的人想變成大企業家或傑出練達的知識分子。另外有些人則希望自己變成謙和的聖人或真理的追尋者。
如果不把自己的價值放在任何事物上,我還剩下什麼?
因此我們會發現,所有的努力之中都有對意義和重要性的需求,而我們總覺得人生若是沒有意義就活不下去了。這就是為什麼某些非常有成就的名人或有錢人,會在金錢、美貌或名望喪失之後結束自己的生命。
這些東西都不見了,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另外有些人會在伴侶過世之後選擇自殺,他們似乎把人生的意義都投注在伴侶身上了。當生命最核心的動力消失時——也許是關係,也許是回憶,也許是一份理想——他們的人生只剩下了一片空虛。
許多人會驚訝地發現,他們竟然在某個人或某種成就之上投注了那麼多意義。一旦失去這些東西,真相會變得非常明朗。
即使從一個沒什麼意義的工作退休下來,也會使人悵然若失,其實他們失去的只是一種身份感罷了。
能夠填補空虛的東西已經不見了,因此必須面對過去所逃避的那份毫無意義的空虛感。
經驗過內在的裂縫,才能嘗到統合的滋味
若想探索我們最真實的身份,就不能利用各種的角色、活動、理想和形象去填滿那份空虛感,如此我們才會知道這些東西是否能滿足我們最深的需求。
你可能會發現,你其實是不斷地在失望的。你會看到你對事業、伴侶關係或是你自己的智力都感到失望,因為它們並沒有帶來你所期待的滿足。
你一直在錯誤的領域里追求滿足,你不斷地失望,直到你允許自己掉進那個”大虛壑”(thegreat chasm)為止。你必須讓自己停留在那個”大虛壑”?,你必須經驗這種自我不存在的狀態。沒有任何其他的方法了。
若想嘗到統合(unified)的滋味,就必須經驗內在的那道深淵,也就是上面提到的那個”大虛壑”。我們不能跳過它或逃過它。我們必須允許自己去徹底覺知那股毫無意義的感覺而不去對抗它。
一旦發現那份虛假感而不去改變它,也不對抗它,你就會感受到徹底失去支撐、徹底的空無、徹底的失望、徹底的無價值感。這個大洞一直在我們的內心深處,我們總是不斷地逃避它。
但若是能允許自己去體驗它,就會發現這虛空也沒什麼大不了。這個”大虛壑”只是無盡的祥和罷了,它並不如我們所想象的那麼可怕。
我們之所以會這麼怕它,是因為它感覺起來如同死亡一般。死亡未發生之前你會感到萬分驚恐,一旦真的經驗到它,你會發覺它也只是一種過渡、一個可以歇腳的地方罷了。
只有當我們感到非常急迫時,才會去面對它,沒有人會在閒暇無事的時候去面對這個議題。憑著一點小小的好奇是不可能發現它的。只有當我們明白人生毫無意義時,才會萬分急迫地想要探究它。只有在這種時刻,你才會放下自己去經驗它,然後才會知道死亡的意義是什麼。
一旦明白了死亡的意義,便通曉了生命的意義。死亡其實就是不再補洞,也不再幻想有什麼東西可以幫你補洞。若是允許自己放下,再生就會出現。你會開始發現你的真相、你的重要性以及你活著的理由。存在本身即是生命的意義所在,你珍貴的本質便是意義所在。
摘自《自我的真相》,文/阿瑪斯